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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只怕……此山不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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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只怕……此山不高

這世上,從來沒有無敵的神通,只有無敵的人。

闔天當然是極其恐怖的絕巔神通。

但鬥昭在接觸過一次之後,就已經想好了不止一種破解方法。

身內出刀當然是一種。

在闔天神通籠罩的範圍外出刀,亦是一種。

只不過前者更快,更適應於緊迫情況。

後者能調動的力量更強,適合早有準備的時候——譬如此刻。

屈舜華費盡餘力,掙紮出了第二次闔天神通,卻不知他的斬神之刀已經準備了太久!

所以才有他幾乎和屈舜華同時出手的情況發生。

屈舜華強行驅動神通,靜止空間,其實是葬送了挽救自己的可能。

因為迅速沖來的月禪師,也同樣被定住了身形,卻不能夠像鬥昭一樣擊破屈舜華的神通影響,故而慢上一線。

就是這一線,見了生死。

“舜華!”

月禪師那滯澀的聲音,幾乎和闔天神通被擊破的過程一同發生。

也免不得帶了些驚怒。

可是話音落下時,屈舜華已經跌墜。

她往前是為了營救屈舜華,但在那空間靜止的一剎後,迎接她的已是天驍!

鬥昭隨手抓住跌落的九章玉璧,人則錯身往前,對月天奴出刀。

厚背銳鋒的天驍刀,閃爍著無情的鋒芒。

一刀豎劈正迎面,有開山之勢。

月禪師身後、頭頂、腳下、左方、右方,五道天之裂隙驟然拉開。

屈舜華已離場,鬥昭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現天罰之兇厲。

籠罩著月禪師的那一塊空間,像一塊突然被打破的琉璃鏡,裂紋炸開如蛛網,而月禪師本人,正是那些裂隙的核心。

她亦是這張天隙“蛛網”的獵物。

但她瞧著鬥昭的眼神,依然如此平靜。

“你讓我,生氣了。”

她用滯澀的聲音,這樣說道。

明明語氣沒有什麽波動,卻叫人感受到了她的怒意。

最末一個尾音,在平靜之中,竟然暈染出宏大的感應。

“了……”

此音不停回蕩,往覆不休。

在她的身後,顯出一尊嗔目佛陀虛影。

而她那泛著黃銅光澤的雙手,探出袍袖外,雙掌一合。

身後的嗔目佛陀虛影,也同時合掌。

啪!

她的速度瞧來如此平常,動作也不夠有力,但雙掌合時,竟然夾住了鬥昭的刀鋒!

本不可能!

卻切實地發生了。

佛有慈悲為懷,佛亦有金剛怒目。

在嗔目佛陀像的加持之下,代行佛旨,誦念佛意,一言一行,皆是我佛!

佛要止住屠刀,哪有不可能?

鬥昭握著刀,沈默往下壓。

他感覺天驍刀斬的是無垠大地,對人類來說再巨大的創痕,或許不過是大地的一個毫毛細口。

他試圖往上擡,又感覺天驍刀上,壓著兩座巍峨大山。

毫無疑問,他竟然在肉身力量上,被月禪師給壓制了!

而與此同時,月禪師身外金光大放。

天罰已落。

接連五道天之裂隙,全在她身邊裂開。

卻沒有一道,裂在她身上。

她真成了“蛛網”的起點,而擺脫了所有天之裂隙的鎖定。

這是怎麽做到的?

鬥昭一時間也沒有看懂。

但是他輕輕一咧嘴,笑了。

他感到歡喜。

越是強大的對手,越能叫他快活。

越是突破他的想象,越是令他驚艷,他越是歡欣鼓舞!

天下若無英雄,天驍有多寂寞!

“好!”

他就這樣握著天驍刀,與月禪師對峙。

而高空流動的星光,再一次祭出斬神之刀,斜劈那嗔目佛陀之像。

嗡……

似乎是有這樣的、共顫的聲音響起。

天穹一片金燦燦!

綿綿金光似雨落下。

那不是什麽佛光。

那是屬於月禪師的星光!

月禪師她……也是一位掌握了自身道途,且已經能夠具現道途殺力的外樓修士!

星光傾落,暈染了一個充滿希望的新世界。

這裏和平、溫暖、陽光、安寧,沒有欺淩,沒有傷害,沒有疾病,沒有戰爭……

世間風雨如晦,此地安寧祥和。

這裏是她的凈土……

她於此已近佛!

她身後的那尊嗔目佛陀像面容未變,只是眼神稍轉,於是變得慈和起來。

慈度眾生,和藹可親。

在這慈和之中,生出第二對臂膀,琉璃藍色的手臂高舉過頭,亦是合掌,亦是接住了鬥昭的斬神之刀!

鬥昭的面容更燦爛了,他已經興奮起來。

最讓他興奮的,並不是月天奴展現的道途,而是她的凈土。

這是近似於“靈識籠罩、我如神臨”的力量,月天奴何以在外樓境就掌握?神魂明明遠未到達凝結靈識的地步,卻能夠做到這種程度……

他喜歡這種打破陳規的力量,喜歡這種他還一時沒有洞察根源的強大。

這讓他感知到——

這世界有無限可能!

所以……他也可以無限攀登。

世人往往畏懼前路太遠,此山太高。故生懈怠,故有退縮心。

而有的人,只怕前路不夠遠,此山不夠高,顯不出真英雄!

鬥昭每每覺得,這是一個可以容納他所有野望、所有才華的世界,何其有幸,生在現世此間!

但他的眼神卻是平靜的,一眨之前清明如鏡,一眨之後渾濁似泥。

他的天驍刀還被月禪師夾在合掌之間,他的斬神之刀亦被那四臂佛陀所阻。

但他已經出刀!

鬥戰七式之,斬性見我。

此意刀之殺,直接斬入了月天奴的意識深處。

她那寧靜的、蘊著佛光的眼睛,生出一縷迷茫來。

斬性見我……我是誰?

在無數個獨處的時刻,她如何沒有這般問過……

我是誰?

我是洗月庵中天真禮佛的小尼姑。

我是青燈古佛枯坐參禪的……

月天奴悚然一驚,醒覺過來,可她的合掌已經松動。

在意志被斬開後,她的神魂更是已經被狠狠斬破,傳來無法抑制的痛楚。即使有佛陀法相的鎮壓,也僅僅只是止住崩潰的勢頭。

而鬥昭的天驍刀,直接在她的雙掌間一轉,削飛了幾根手指,順勢一抹,劃過胸腹之間。

皮囊敗!

鬥昭落刀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對,正要變式,已經被調整過來的月天奴一掌拂開。

整片“凈土”的力量,都在此時驅逐其人,鬥昭隨意地一個轉步,已經退回最初的位置。

此時距離他將屈舜華斬殺淘汰,也才過了不到五息而已。

因為飛得很高的緣故,屈舜華的屍體,甚至都還沒有墜跌到海中。

就在他的面前……

勉強保住性命的月天奴,鬥篷裂開,灰袍裂開。

碎成絲縷。

雖然月天奴第一時間就重新披上僧衣,但她裸露的身體,還是叫鬥昭看了個真切。

鬥昭眸中先有訝色,繼而恍然。

因為他看到的,是一具沒有性征的身體。

有手有腳,有皮有骨,有血有肉,但不具備性征,也不存在五臟六腑。

肌膚之上,流轉著黃銅的光澤。

洗月庵的天才弟子月天奴……竟然是傀儡之身!

人怎麽能是傀儡?以傀儡為身者,怎麽能在洗月庵這樣的佛門大宗修行?

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,但也正因為如此,鬥昭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在肉身力量上,還遜其一籌。

他的拳頭是拳頭,月天奴的拳頭,卻隱藏了無數細密的陣紋。

月天奴的面容倒是尋常的,除了同樣帶著黃銅光澤,與普通女子並無區別。

即使暴露了傀儡之身,她的表情依然平靜。

或者說,以傀儡為軀的她,本就是沒有表情的。

她只是迅速取出了幾根手指,尾指一彈即削平,輕輕一按,便已將被削斷的地方接上。

十指一握,又重新接續了力量。

而在海中……

年輕的、嘴角血跡未幹的左光殊,勉強擺脫了皮囊敗的影響,從水面探出半身來,張開雙臂,伸手去接屈舜華的屍體。

但在他就要接住之前,屈舜華的屍體,消失了。

已經被山海境的規則所帶走。

左光殊楞在那裏,此刻他完全忘記了山海境的世界規則。完全沒有想起來,屈舜華只是被削掉了三成神魂本源,而屈家必然有彌補的手段。

他只知道,屈舜華就在他眼前,消失了。

他微微地張嘴,卻沒有發出聲音。

他真的長大了,真的可以肩挑風雨,真的能夠保護他所珍視的人嗎?

轟隆隆!轟隆隆!

他發不出聲音來。

但是這一整片海域,都憤怒了!

這是河伯之怒,是水神之怒!

咆哮奔湧的海浪,從四面八方卷來,纏繞了左光殊之身,簇擁著他無限拔高、無限壯大。

就在鬥昭眼前,在綿延無盡的海面之上,站起了一個高達二十餘丈的海之巨靈!

他的面容模糊,身形雄壯,左臂上纏著一條猙獰黑龍,右手則提著一柄海藍色大斧。

只輕輕一躍,便已與鬥昭平行。

而大海凹下去一個深坑。

一斧斬下!

在海域力量的加持下,這巨大的戰斧斬得空間都在顫抖,把空氣斬出了颶風。

鬥昭已經比螻蟻還要渺小了!

且匆匆修覆肢體的月天奴,又覆回沖。

她身後的四臂嗔目佛陀像,還在與星光斬神之刀對耗。

而她的力量一直在深入此方天地,要將一定範圍內的空間,全部定為自己的凈土。

鬥昭則是那凈土裏,唯一的不潔之人!

此時月天奴右手豎掌於面前,左手呈托缽狀,面容慈悲。

在沖近之時,眸光一轉,現出威嚴。左手驟然翻轉,意為降服!

她的力量她的影響,全都在桎梏鬥昭,為那海之巨靈的大斧,創造機會。

以道途對抗道途,以凈土之力,覆下降服之法印。

電閃雷鳴狂風驟雨,好像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。

這一方凈土有無限光明。

海之巨靈也似乎籠上了佛威,如似凈土之護法神。

一切的一切,都在闡述著生死。

在如此恐怖的攻勢之前,鬥昭的身上,終於燃起一抹金色。

耀眼金光繞身而流。

“還有沒有……更精彩的表演呢?”

鬥昭這樣問著,眸燃桀驁。那璀璨的金光迅速流遍傳身,將他的血肉毛發衣物長刀……他的一切,都暈染得燦爛。

他的和煦,變成了囂狂。

他終於感到滿意。

一個道途外樓,傀儡金身,是洗月庵天才修士。

一個是處在怒海之中、爆發了潛力的河伯神通擁有者。

這才叫對手。

不然戰了這麽久,除了面對屈舜華的闔天神通,他連一點興奮的感覺都尋不見。

毫無危機感的戰鬥,早已讓他厭倦!

不然他為什麽要只身尋找朱厭?

此時此刻。

月天奴控制了凈土之力,似於此方之天。

左光殊不知用什麽法子激發了河伯神通,匯聚海域之力,成就海之巨靈,如同神祇。

而“天”要將他降服,“神”要將他斬殺。

面對這一切。

鬥昭笑容桀驁。

他身上盡是不屈的光,他眼中盡是不服的狂。

燦爛招搖如他,只將天驍刀輕輕一劃,遵循著微妙的軌跡,輕易剖開了所謂凈土之力加身的禁錮。

而後刀鋒反撩,同樣卷起無窮禍氣沖天,再次以人禍之刀,沖擊此方天地的佛光普照。

在鬥戰金身的狀態之下,鬥戰七式的殺力再次暴漲。

無窮禍氣遮掩了佛光中的一切,瞬間便將此方“凈土”汙染。

人人受苦,人人得禍,哪有凈土,不過虛妄!

一刀斬之!

月天奴仍然按著降服印,但人已經被整個掀翻。

她以特殊法門凝成的凈土被斬碎,已經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。

恰在此時,海巨靈的大斧將將落下。

鬥昭只將天驍刀拉了回來,如此輕松自然的……於頭頂橫格巨斧。

他的動作太隨意了,可是又太理所當然,太恰到好處。

嘭!

高達二十餘丈的海之巨靈,匯聚海域之力,持斧劈落,卻只是發出這樣一聲悶響。

鬥昭虛懸高空,腳下並無依托,但竟紋絲不動。

他渺小得像是一個光點,可是他燦爛得如同驕陽!

小小的一柄天驍刀,在海水凝成的巨斧下,比一根頭發絲也強不了多少。

但它卻像一道堅決的界限,陳述著不可改變的規則,已將一切阻隔於外。

在這樣大小懸殊的對峙中,鬥昭擡起頭來,對著海之巨靈的面目燦爛一笑。

而後將天驍刀一錯,整個人合身前撞,竟然撞進了海之巨靈的軀體中!

那蔚藍色的海之巨靈,裹住鬥昭,就像吞下了一只螞蟻。身上波濤如怒,並不能看到任何異樣。

但在下一刻,好似無窮無盡的刀光暴耀出來。

恐怖的海之巨靈當場崩潰,高空傾落一場流瀑。

嘩啦啦。

流瀑之中的左光殊,無力墜落。

今日的海之巨靈,確然是他有生以來最強的狀態。但是應對這樣的鬥昭,還是顯得勉強。

在最煊赫的時候。

被斬破了啊……

年輕的左光殊,帶著這樣的遺憾的念頭,再一次墜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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